英国两代浪漫主义诗人自然观之异同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09-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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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两代浪漫主义诗人自然观之异同

杨江平

热爱自然、讴歌自然是浪漫主义的显著特点之一。但浪漫主义内容广博、思想复杂,它只是一种文学思潮,而不是一个狭隘的相同麾纛的派别。浪漫主义素来有消极、积极或曰反动与革命之分,但本文不使用这些有失偏颇的字眼。尽管如此,我们必须认识到,浪漫主义确实有至少两种派别,它们在政治主张、人生哲学、审美趣味、艺术创作上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英国的浪漫主义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在十九世纪最初的几十年里,先后出现了两代引人注目的浪漫派诗人。较早的一代以华兹华斯、柯勒律治为代表,亦即湖畔派。第二代以拜伦、雪莱为代表。下面,单就这两派的自然观(分别以华兹华斯和拜伦为主要代表)作些比较。

华兹华斯和拜伦都是英国人,相同的生存环境和文化背景使他们不可避免地具有某种共同特质,且互相影响。“对英国的气质追本溯源,它们全都可以归结到一个明显的本源上,即生气勃勃的自然主义。”1英国的这种自然主义首先表现为对乡村和大海的热爱,其次是诗人们以高级动物的喜爱以及他们以一般动物世界的熟悉。青年时代的拜伦身边可说是有一座完整的动物园。再就是,个人的独立性是英国人的突出特质。“这个岛国上的人,每个人自己就是一个岛。”2诗人们都崇尚自由,向往自在的生活。但就是这有着许多共同特点的自然主义,又可分为两大基本类型。华兹华斯是一类特性的代表,拜伦则是另一类典型。就生活经历、描写对象而言,他们的诗风具有明显的不同。

华兹华斯出身于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接受过高等教育,接受过别人赠送的财富,继承了家里的一份遗产,做着一份闲差,终生养尊处优,八十周岁寿终正寝。从这样恬静从容、无忧无虑的经历中找不出任何一类引起激情的机缘。华兹华斯曾经谈到:“我通常都选择微贱的田园生活作题材”,“我给这些诗定下的主要目的是,选择普通生活里的事件和情境,尽可能通篇都选用人们真正用的语言来叙述和描绘它们,同时又给它们以想象力的色泽,使得平常的东西能以不寻常的方式出现于心灵之前。”3华兹华斯喜欢认真地观察自然的一草一木,日常生活中的琐琐屑屑,并在他那非凡的记忆库里储存起来。日后的某一天,再把这类印象从灵魂的库存中取出,重新欣赏、审视,细细咀嚼,雕刻琢磨,遂成诗篇。因为不是即景之作,而有了一段审美的时间差和心理距离,他的诗作中的理智的成分是占据上风的。自然,在他的心目中,是促使人们按照新教精神反省的鼓舞者和启示者。任何一件平凡的东西都蕴含着某种深奥的寓意。在他的《孤独的游云》一诗中,一片飘逸的金黄色水仙似乎代表着一种具有安抚、震慑作用的宗教神秘力量。

华兹华斯的过分冷静和审慎招来了雪莱的嘲笑。雪莱认为,就华兹华斯对自然的爱而论,他正逐渐变成精神上的阉人。大自然在华兹华斯那里是神圣的母亲,是精神支柱,是宗教信条,他虔敬地仰望,膜拜,赞美,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拜伦的经历又是另一个极端。甚至可以说他过的是一种极少数人能相比的极其跌宕起伏的生活。他行为不羁,放浪形骸,才高情浓,愤世嫉俗,被当时的社会视为恶魔,招来了无数的嘲讽和攻击,被迫离开了祖国,四处漂泊。面对上流社会的虚伪,面对平民百姓的麻木,他狂呼,他呐喊,面对华兹华斯笔下宁静的大自然,他同样满腔激情。同样的客观世界,在不同性格不同心绪的人眼里,变得迥然不同。拜伦更注重的是发掘自然的力量与壮美,也就是那契合他本性的特质。拜伦的身上流着暴烈的诺曼武人的血,他属于提坦巨人族,他爱的是激动和狂野的自然,爱的是自然界气度恢宏的美,他熟悉的是大自然的宏伟现象和巨大的变化。在拜伦看来,咏海,就是咏唱狂风恶浪、覆舟沉船;写天空,就要写暴风骤雨、雷电交作。他与之交往的自然,他引为荣耀的自然,是灭绝生命的自然。

在拜伦咏海的诗行里,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些字眼:roar,fear,terror,break,sweep,wash……但并不是说拜伦的笔下只有这些令人狂怒、激动的大场景的描写,他还是大自然的恋人,恋人必然就会有温情脉脉的一面。拜伦与当时的社会是格格不入的,他注定是一个孤独者。正像恰尔德·哈洛尔德一样,他做不到随声附和,随波逐流,他懂得自己是一个“最不适合与人群为伍的人”4,处在吵吵嚷嚷、拥挤杂沓的人群中,既不被人爱,也没有所爱的人,这在拜伦看来,是一种真正的可怕的孤独。他宁愿离群索居,与纯洁、博大的自然溶为一体,享受脉脉含情的抚慰。他喜欢独自静坐在岩石上,对着滔滔的河水与广漠的荒原沉思冥想,在这种自由的精神交流中,他虽是茕茕孑立,却其实是最不孤独的。

由于厌恶大都市的虚伪文明而逃向大自然寻求慰藉——在这一点上,拜伦和华兹华斯是极为相似的。华兹华斯曾在《自然景物对于唤醒并增强童年和少年时期的想象力的影响》一诗中写道:

不止一次两次,我为摆脱喧哗,

藏进一处安静的湖湾——或是

调皮地一闪身,离开热闹的人群,

在星星的映影上刻划着图形——

我们不难看出,这与拜伦诗作中表达的感情是相当接近的。难怪华兹华斯曾指责拜伦对他的剽窃。华兹华斯那种独特的弹拨和清新生动的诗行,确实在拜伦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写作中留下了类似的印迹。这一点是无须否认的。这也恰恰说明了一点,拜伦是一个善于取借别人所长又能有所创新的作家,他并不是一个只嗜好摧毁传统庙宇的狂魔。

参考资料:

[1][丹麦]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第四分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2]转引,同上。

[3][英]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序言,转引自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教程》,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

[4][英]拜伦:《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杨熙龄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