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马德里

惊魂马德里

石熔

“再过几分钟，他们就开枪了。”这是我们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遭遇了一场令人惊魂的事件之后，当地警察送给我们的一句临别赠言。警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拍了拍赵永利先生的肩膀，并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事情发生在2002年的冬天。我们应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的邀请，在马德里进行考察。

马德里阳光灿烂，到处充满着活力。市民们穿得很前卫,老年人也非常时髦。大伙儿开玩笑说，如果他们放下手里的菜篮子，你一定以为他们是去赴盛宴。这天是周末，我们发现街上很多人在排队，一打听才知道，被称为“夜猫子”的马德里人喜欢夜间频繁地出没舞厅,舞迷们一早买票，为的是晚上去舞厅蹦迪，度过一个疯狂的无眠之夜。

导游在国内曾经是个小提琴手。一见到我们就惊讶地说：“你们还敢背这么好的包到西班牙来啊！”我说：“西班牙人不是特别追求高质量的生活吗？听朋友说，有一次她背了个仿名牌包从一个老太太身边走过，被老太太狠狠地鄙视了一下，嘴里还叨唠了一句Chinese。为此，我们特地买的新背包。”小伙子说：“注意中国人的形象是应该的，但马德里专门袭击体面的中国人。”导游的话使大家开始警觉了起来。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让我们对这座看似莺歌燕舞的城市所隐藏着的邪恶感到震惊。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直奔斗牛场。当时是中午两点，太阳高挂，可是这里的气氛有种莫明的压抑。虽说白天没有斗牛表演,但它毕竟是世界著名的旅游景点，多少人为西班牙的国粹慕名而来，也有多少汉子把西班牙的斗牛士当作英雄而崇敬。本应人群熙攘的地方，却四处静悄悄地连个人影也没有。

为了拍斗牛场的全景，我径直走到马路边上，这时从我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Come！”我一转身，发现声音是从身后一辆白色小汽车里发出的，因为距离很近，我清楚地看见车里坐着两个男人。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一头黑色的自来卷梳得油光水亮,一只手伸在窗外和我打着招呼，他手上的一枚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坐在驾驶座上的另一个人双手按着方向盘，十个手指轻松地打着拍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白色的衬衫袖口上有两粒考究的袖钮。

“叫我干吗，照相又不犯法。”我心里犯着嘀咕。这时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又叫住了另外几位。他用流利的英语大声地说：“我们是警察，正在缉查贩毒分子，现在需要检查一下你们的护照和现金，证明你们是合法的游客。”想起导游的话，大家转身准备离开，后来一想，抗拒警察妨碍公务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于是停下了脚步。

赵先生请车上的人出示证件，副驾驶座上的男人掏出了一本封面印有Police的小本子晃了一下。驾驶座上的男人要查严先生的护照，严先生顺手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护照递了过去，这时他突然想起身上所有的美元还夹在里面，但出于对当地警察的尊重，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钱在这个人的手里翻来倒去。不一会儿，严先生越想越不对劲儿，回过头暗示发仔去看一下车牌号，就在发仔一转身时，车上的男人突然发动了汽车，一声刺耳的声音从耳边划过。“假警察！”大家同时发出醒悟的惊叫。

说时迟那时快，赵先生大喝了一声：“站住！”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了那人的衣领。那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攥着护照死不松手，见赵先生来势凶猛，丧心病狂的歹徒突然加大了油门，拖着赵先生把车子一下子开到了马路当中。这时只见赵先生左手扶着车窗，右手抓着歹徒也死死地不放，他穿着旅游鞋的双脚像着了魔法似地随着车轮的速度开始飞奔起来。眼看赵先生离大家视线越来越远，我不顾一切地追赶着大声地喊：“老赵，别追了，快松手！”有人在喊：“抓强盗！抓强盗！”记不清是谁一把抓住一个过路的中年妇女问她：“警察局在哪里？”那个女人茫然地摇了摇头，看来她根本不懂英语。这时导游跑了过来，用西班语跟她说，我们遇上了强盗，需要警察帮助。那女人向身后的方向指了指。这时赵先生已被汽车拖出了200多米。车上的歹徒万万没想到遇上了这样顽强抵抗的中国人，不得不松开了手。只见赵先生被巨大的惯性猛地甩出，一下子趴在了马路当中。

这时，绿灯突然亮了，等在马路口的汽车一下子全部冲了出去，大家眼巴巴地看着赵先生被茫茫车海淹没了。想到赵先生可能遇到不测，我感到大祸临头，天旋地转,一下子蹲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见赵先生面带微笑昂着头，突然从茫茫车海里走了出来。他的左眼变成了紫红色，因为过度血肿只留下一条缝隙，牛仔裤膝盖部位破了一个洞。大家一起向赵先生跑了过去，赵先生高举着手里的护照向大家摇着双手，太阳光笼罩着他结实的身影，当时的情景让人联想起某个电影里凯旋归来的英雄。赵先生把夺回的护照递给严先生，笑着说：“我×！想跟中国人较劲，没门儿。”严先生接过被揉成一团的护照，发现夹在里面的1500美元只剩下30几元。大家对赵先生说：“老赵，刚才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牺牲了。”赵先生幽默地说：“多大点儿事儿啊。”他还说：“我从地上爬起来时回头看了看，发现马路上所有汽车都缓缓地开着，有个人还向我挥了挥手。”

大家为西班牙警力如此不足感到非常气愤。见到警察便直斥其非。说起那两个衣冠楚楚的歹徒，我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你们西班牙的骗子太坏了。”没想到原来还满脸堆笑的老警察也突然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根据你的描述判断那人肯定是北非人,不是西班牙人！”这时另一个警察推来了轮椅，赵先生说什么也不肯坐，他说：“我打小儿就怕见医生，这辈子还没进过医院呢。”警察笑了，并作了个“请”的手势，推着赵先生去了医院。

老警察边做笔录边说：“因为西班牙要和很多欧洲国家竞争，所以对外开放的幅度很大，由于移民政策过于宽松，致使大量非法移民涌入，造成了现在恶劣的治安环境。”想起无人敢恭维的警力时，我们问：“为什么在关键的地方见不到警察人影？”老警察耸了耸肩说：“西班牙法律规定，凡是初次犯罪，只要交保金就可释放。再说我们警察的工资很低，哪有积极性对付这么多的歹徒啊。”

这时进来了10个中国游客，对老警察说：“我们去吃午饭时被两个歹徒持枪威逼到小胡同里，王先生想反抗，结果被歹徒用枪顶着后腰，最后10个人不得不交出全部钱财。”老警察放下了我们的笔录，又去接待这几个人。

在我们离开之前，老警察暗示大家去隔壁的房间看看。当我们推开房门时一下子惊呆了，房间里各式各样的背包堆得像座小山，仔细看看背包上严重破损的痕迹，想像得出在强盗横行的马德里有多少游客的生命经受了威胁。这时导游说：“我已被抢劫了三次，有一次强盗用绳子差点把我勒死。这次光想着提醒你们的背包，忘了提醒有假警察。没想到我去卫生间的工夫就出了事。”看见赵先生回来了，老警察连忙走过去拍着赵先生的肩膀说：“Mr.zhao,你很勇敢，我很佩服你，再过几分钟你不松手他们就要向你开枪了。”然后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今年春节,赵先生到我家作客,看他不断地搓揉着那次受了伤的膝盖，我又想起了那件不了了之的令人惊魂的事件。我说：“老赵，生命和健康最重要，以后可别再做这种事了。”赵先生说：“其实我不是为了护照和钱。我当时什么都没想。我就是不信这个邪。”这时我突然想起两句诗：“正义是正义者的墓志铭，邪恶是邪恶者的通行证。”老赵的话使我觉得这诗句应该这样写：“正义是正义者的通行证，邪恶是邪恶者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