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基雅维利“非道德”的权术观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8-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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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基雅维利“非道德”的权术观

林晨曦

(厦门大学,福建厦门361000)

摘要:马基雅维利的权术观,一直是世人争论的焦点,自它诞生以来,就有许多思想家站在道德主义的角度对其进行批评。本文通过对马基雅维利作品中“virtu”以及“fortuna”这两个词内涵上的把握,认为马基雅维利不再将对君主德行的要求等同于伦理中的各项道德。马基雅维利对政治学做出的一大贡献就是将政治从道德中区分出来。

关键词:马基雅维利;virtu;权术

在15、16世纪之交,佛罗伦萨一直处于共和制和君主制的反复的较量中。1512年美第奇家族复辟,整座城市笼罩在美第奇家族绝对的统治下。即,高尚的时代早已远去,而利益与恐惧成为了政治决斗场里的真正主宰。[1]p.149《君主论》这本书是马基雅维利劝谏美第奇家族的第一次尝试,凝结了马基雅维利多年的政治经验与心血,他在《君主论》中给洛伦佐的献词中这样写道,“这是我依靠对现代大事的长期经验和对古代大事不断钻研而获得的……因为我希望我的著作如果不赢得称誉则已,否则只应是由于其内容新颖和主题的重要性而受到欢迎。”[2]p.1在这本劝谏君主的册子中,马基雅维利根据多年以来自己的政治经验以及长期从古人身上所获取的知识,围绕君主国的政治现实,对如何维护君主的权力统治提出建议。

一、“非道德”的权术观

一个前提是,马基雅维利的学说都是在对人性的消极看法的基础上进行论述的。在传统的政治话语中,古希腊人把人性假设为善,而城邦的功能在通过教育让人趋向于善,最终达到善的城邦或者正义城邦。古希腊的哲学家们把人都看做是理性的动物,而“至善”就是成为理性人的最高的要求。但是在马基雅维利所生活的时代,城邦的腐败,基督教的堕落,让马基雅维利意识到必须放弃古典的那种人性假设,从实际出发去思考政治生活的意义。他在《君主论》中这样描述人类的人性,“因为关于人类,一般地可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冒牌者,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当你对他们有好处的时候,他们是整个儿属于你的。正如我在前面谈到的,当需要还很遥远的时候,他们表示愿意为你流血,奉献自己的财产、性命甚至是自己的子女;可是到了这种需要即将来临的时候,他们就背弃你了……因为爱戴是靠恩义(diobligo)这条纽带维系的;然而由于人性是恶劣的(teisti),在任何时候,只要对自己有利,人们便把这条纽带一刀两断了。可是由于畏惧,则由于害怕受到绝不会放弃的惩罚而保持着。”[2]p.65在马基雅维利的笔下,人们的性情是变化无常难以揣测的,是追逐利益的。人们经常忘记自己父亲的死比忘记遗产的丧失还要快。因此如果统治者不采取具有实际功效的手段,国家就会在人们性情无常的变化中灭亡。这种对人性消极的看法为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奠定了基础。

因此基于对人性消极的看法,马基雅维利对君主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力的方式提供了“现实”的方案。他主张君主要模仿野兽的行事,教导君主要同时拥有人与野兽的本性。他教导君主如何虚伪行事,要懂得运用“诡计”来维护自身统治的稳定。在他看来,“君主既然必须懂得善于运用野兽的方法,他就应当同时效法狐狸和狮子。”[1]p.68他指出,“然而我们这个时代的经验表明:那些曾经建立丰功伟绩的君主们却不重视守信,而是懂得怎样运用诡计,使人们晕头转向,并且终于把那些一本信义的人们征服了。”[1]p.68因此,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实则传达了这样的一个观点,为了达到保持国家(政权)的目的,君主是可以不择手段的。他建议君主违反或者调整当时社会公认的道德标准,使用与传统相违背的“非道德”的手段,达到维护自身统治的目的。他这样写道,“如果没有那些恶行,那就难以挽救自己的国家的话,那么他也不要必要因为对这些恶行的责备而感到不安;因为如果好好地考虑一下每一件事情,就会察觉某些事情看起来好像是善行,可是如果君主照着办就会自取灭亡,而另一些事情看起来好像是恶行,但是照办了就会给他带来安全和福祉。”[1]p.60

基于此,自16世纪到20世纪中的许多思想家都从欧洲传统的道德立场出发,尖锐的批评其非道德的权术观念。其中,施特劳斯更是声称,马基雅维利是不择手段的邪恶之士。马基雅维利的反对者们认为,马基雅维利宣传了一种有违世俗的、非道德的政治学。后世则在马基雅维利的思想中断章取义地提取了“马基雅维利主义”这个部分。“马基雅维利主义”意味着人们在追求目的的过程中,不必有道德上的顾忌。更简明的说:结果决定着方法的正当与否。[3]p.466本文以为,这在事实上扭曲了马基雅维利在政治上的全部主张,他并不能代表马基雅维利思想的全部。笔者以为对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的理解还是要回到马基雅维利的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文本中去,以便于更好的窥探马基雅维利思想中的真实意图。

二、“virtu”是能够征服命运的品质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第26章中如此描述意大利的所处的境地。“既没有首领,也没有秩序,受到打击,遭到劫掠,被分裂,被蹂,并且忍受了种种破坏。”[2]p.102在马基雅维利所处的时代,意大利被分成了五个国家,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西北部的米兰公国,东北部的威尼斯贵族共和国,以及中部的那不勒斯的弗洛伦萨共和国和教皇管辖的国家。在佛罗伦萨,马基雅维利所生活的城市国家,也一直处于动荡之中。直到1512年美第奇家族的复辟彻底打破了佛罗伦萨的共和传统,建立起了专制的政权。因此,面对的外部的侵扰,内部新建政权的不稳定,四分五裂,内忧外患的意大利,马基雅维利最为迫切的就是要面对自己国家的建国难题。一个强大的国家,一个稳定的政权是形势所需。因此,马基雅维利对君主权术的建议是他面对迫切的国家形势不得不所采取的一种手段。在一个新生的君主国中,如何维护一个新生政权的稳定是马基雅维利所急需解决的问题。这自然是一件不易的事。在马基雅维利看来,旧的形式根植于人们的习俗和第二天性中,而君主国新的革新容易打乱了人们旧有的行为模式,这种极其不稳固的和暂时的本性,会让君主处在危险的境地中。这种境地被他称之为“命运”(fortuna)。他指出,新统治者获取自己的统治,不是依靠他人的武力,就是依靠自己的武力,不是依靠命运(fortuna)就是依靠德行(virtu)。在马基雅维利的作品中,“virtu”和“fortuna”都是两个极为重要的概念。

他在《君主论》25章中所声称,德行(virtu)是能够征服命运(fortuna)的品质。马基雅维利声称,“命运是我们半个行动的主宰,但是它留下其余一半或者几乎一半归我们支配。”[4]p.219他强调人对命运的主宰,尽管命运时常变化无常。“当命运正在变化之中的而人们仍然能顽强地坚持自己的方法时,如果人们同命运密切地协调,他们就会成功;而如果不协调他们就不会成功。”[2]p.100他将命运比喻成一条通常平稳流动的河流,但有时却会产生灾难性的洪水。所以你必须确保,当生活风平浪静的时候,你修筑了堤坝来应对那些并非如此的时代,那些成功预测并以应对了命运不可测性的人,身上所具备的品质就叫“virtu”。[5]p.30有研究者指出,“virtu”这个概念在马基雅维利的作品中具有复杂性和歧义性。斯金纳在其译著《君主论》后部的“《君主论》词汇说明”中表示,除了有时将这个词处理成与“邪恶”对立的“道德”或者“善良”或者“善良品质”和“美德”之外,更经常地将它转译成“能力”、“技能”、“能量”、“决心”、“力量”、“活力”、“勇气”或者“坚毅”。从一方面看,马基雅维利至少在十种意义上使用“virtu”这个词。[7]因此,在国内“virtu”一般被翻译成“德行”,而在具有道德意义的场合通常被翻译成“美德”。

马基雅维利看来,命运虽然深不可测,但并不是难以把握的。命运具有机缘。正因如此,命运是能够被每个人牢牢征服的。每个人可以凭借自己的“virtu”来克服命运的必然性。而“virtu”在君主身上就表现为一种获取和保有国家统治的能力,“virtu”这个词更是变成了一种手段,它有助于君主去维护他的地位及其国家。因此,对“virtu”这个词的理解,根本上影响着对马基雅维利政治思想的看法。斯金纳认为,“virtu”在君主身上就体现为一种“灵活气质”。也就是说,他必须能够根据命运和环境的要求从行善到作恶,或者反过来。[8]p.219在马基雅维利的笔下,他不再将一个有德性的君主的状态等同于政治实践中的道德。他告诫君主,要得到维护政权统治的目的因更注意“virtu”中“能力”的部分,而不要顾忌“virtu”中道德的部分。[9]p.94在这个意义上,马基雅维利似乎是背离德拉意大利人文主义传统中“君主镜鉴”,也背离了以柏拉图、色诺芬为代表的政治传统。马基雅维利根据时代的变化以及对人性消极的看法,成功的将政治从道德中分类出来,不再将一个有德行的统治者这一状态,等同于实践各项道德政治。君主可以通过各种的手段来获胜和征服国家,都会被所有人为是荣耀和值得称赞的。因此,马基雅维利在政治学上最大的贡献就是区分了政治道德与私道德。[10]p.165

三、小结

虽然佛罗伦萨人自己最后把马基雅维利看作是一个罪人,但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爱国者。[12]p.84诚如马基雅维利在写给韦托里的信中写道的那样,“我爱我的祖国甚于爱我的灵魂。”因此无论是高尚还是卑劣的手段,马基雅维利都愿意为了拯救他的国家而放弃自己的灵魂。他的作品在字里行间寄托了厚重的爱国主义的情感。马基雅维利的“非道德”的权术观是他为了拯救其祖国,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种手段。马基雅维利是时代的英雄,尽管在他的时代里他时常被人所误解。

参考文献

[1](意)莫瑞兹奥·维罗里.郑红译.从善的政治到国家理由[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

[2](意)尼洛可·马基雅维利.潘汉典,薛军译.马基雅维利全集:君主论·李维史论.[M].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

[3](英)戴维·米勒,(英)韦农·波格丹诺英文版主编.邓正来中译本主编.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

[4](意)尼洛可·马基雅维利.王永忠译.马基雅维利全集:佛罗伦萨史[M].吉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

[5](英)昆廷·斯金纳著李强,张新刚主编.国家与自由:斯金纳访华讲演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6](美)哈维C.曼斯菲尔德著.贺志刚译[M].新的方式与制度:马基雅维利的论李维研究.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7](英)昆廷·斯金纳著.奚瑞森,亚方译.近代政治思想的基础[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8]马俊峰著.政治自由理念近代转向及批判反思:马基雅维里政治哲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9](美)威廉·邓宁著.谢义伟译政治学说史[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5

[10](古罗马)西塞罗著.王焕生译.论共和国·论法律[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