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与马克思的新世界观

再论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与马克思的新世界观

吴晓明

吴晓明

（上海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上海，200020；上海复旦大学，上海，200433）

[摘要]从列宁、邓小平和马克思本人的论述来看，马克思的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或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的新世界观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马克思通过两次批判，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的神秘辩证法和费尔巴哈的旧唯物主义改造为辩证唯物主义。在改造旧唯物主义的过程中马克思创立了科学的实践观和唯物史观，所以辩证唯物主义包含历史唯物主义和实践唯物主义。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充分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对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实践唯物主义的理解，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离开辩证唯物主义去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实质，必然产生混乱。

[关键词]马克思的新世界观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作者简介]吴晓明（1957—），男，上海市社科联哲学学会会长，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39-8041（2013）09-0005-05

马克思的哲学是新唯物主义，这是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已明确指出的。[1]但对马克思的新世界观的实质作何理解，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如何准确表述，目前人们有不同看法。有的学者说：“实践唯物主义：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确切表述”，[2]并认为实践唯物主义比辩证唯物主义表述马克思主义哲学“更为深刻”[3]或更准确。对此笔者有不同看法。笔者认为马克思的新世界观是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辩证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确切表述。辩证唯物主义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它包含历史唯物主义，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内在地要求重视实践，重视主体能动性，重视改变世界，辩证唯物主义内在地包含着实践唯物主义的思想。实践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区别于旧唯物主义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马克思运用辩证唯物主义改造旧唯物主义取得的重要成果。实践唯物主义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

一、列宁关于马克思学说具有无限力量的论述

列宁说：“马克思学说具有无限力量，就是因为它正确。它完备而严整，它给人们提供了决不同任何迷信、任何反动势力、任何为资产阶级压迫所作的辩护相妥协的完整的世界观”。[4]列宁认为马克思的学说之所以具有无限的力量，就是认为它正确，就是因为它为人们提供了完备而严整的世界观，即科学的世界观。在他看来，马克思新世界观变革的实质，就是确立了完备而严整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观。这种世界观是什么？列宁说：“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就是唯物主义”。[5]又说：“马克思的哲学是完备的哲学唯物主义”，[6]所谓完备的哲学唯物主义，就是辩证的唯物主义。所以，列宁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7]马克思加深和发展了哲学唯物主义，把它贯彻到底，进而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这是马克思取得的一个伟大成果。列宁认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一整块钢铸成的马克思主义哲学”，[8]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列宁说辩证法是最完备最深刻的最无片面性的关于发展的学说。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的统一，就是“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9]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完备的哲学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列宁还指出马克思运用辩证法改造了旧唯物主义，将旧唯物主义改变成辩证唯物主义，把唯物主义贯彻到底，把它贯彻到对人类社会的认识，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从而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

列宁的论述，没有指出马克思运用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批判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性、忽视主体能动性、忽视改变世界的缺点，没有指出马克思创立科学的实践观这一重要成果，这是其不足之处。但是他深刻地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是完备的、严密的、完整的世界观，这是十分深刻的。正因为马克思的学说完备、严密严整，它才正确，它才具有无限的力量。试问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哲学，能像辩证唯物主义那样能称得上完备的、严密的、完整的世界观呢？只有最完备、最深刻、最无片面性的关于发展的学说的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的统一的辩证唯物主义，才是这样的世界观。离开了辩证唯物主义就会陷入主观片面性，就会陷入形而上学和唯心主义，就会陷入歧途。

二、邓小平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精髓的论述

邓小平高度重视实践。他说：“人民，是看实践。”[10]又说：“我们改革开放的成功，不是靠本本，而是靠实践，靠实事求是。”[11]邓小平说改革开放是靠实践，靠实事求是。但是他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12]而不是说“实践”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这一点，很值得我们深思。邓小平为什么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而不是说实践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呢？这是因为，实践固然重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实践本身需要有正确思想作指导，需要实事求是思想的指导。可见，实事求是比实践更重要。只有坚持以实事求是思想作指导，才能保证实践获得成功。所以，邓小平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他的这一论断是对几十年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经验的科学总结。中国共产党几十年的历史经验证明，只有坚持以实事求是的思想为指导，中国的革命、建设和改革才能取得成功；反之，如果违背了实事求是思想的指导，必然产生“左”的或右的错误，必然会使革命、建设和改革产生失误，使革命、建设和改革受到挫折。实事求是思想的指导，是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所以，邓小平在讲到实事求是时说：“过去我们打仗靠这个，现在搞建设、搞改革也靠这个。”[13]

实事求是是什么？邓小平说：“按照实际情况决定工作方针，这是一切共产党员所必须牢牢记住的最基本的思想方法、工作方法。实事求是，是毛泽东思想的出发点、根本点。这是唯物主义。”他认为实事求是，“这是唯物主义”。[14]邓小平还说，实事求是是我们党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他说：“马克思、恩格斯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路线，毛泽东同志用中国语言概括为‘实事求是’四个大字。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就是我们党的思想路线。”[15]所以，“实事求是”是毛泽东用中国语言对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思想路线的概括。他所说的思想路线，指的是人们思维过程的出发点、根本点，就是根本的哲学观或世界观。可见，他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实际上就是说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对此，邓小平在谈到“一国两制”时说得很明确。他说：“如果‘一国两制’的构想是一个对国际上有意义的想法的话，那要归功于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用毛泽东主席的话来讲就是实事求是。”[16]在这里他明确指出，实事求是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上世纪7０年代后期有些干部对理论要通过实践来检验还不理解，还引起争论，对此邓小平批评说：“可见思想僵化。根本问题还是……违反毛泽东同志实事求是的思想，违反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实际上是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反映。”[17]他指出，一些干部思想僵化，是违反毛泽东同志实事求是的思想，违反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他的这些论述又一次表明，他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就是说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坚持马克思主义，就要坚持以实事求是思想为指导，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

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说道，最近有的外国人议论，说马克思主义是打不倒的，对此邓小平解释说：“打不倒，并不是因为大本子多，而是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真理颠扑不破。”[18]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是什么？他接着说：“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可见，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就是实事求是，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实事求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真理是颠扑不破的。所以，马克思主义才具有无限的力量，运用它作指导，就能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无往而不胜。胡锦涛同志在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3０周年大会的讲话中说：3０年来，我们在一个十几亿人的发展中社会主义大国取得的伟大胜利，“闪耀着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光芒，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胜利。”[19]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０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胡锦涛同志总结我们党诞生9０周年的历史经验，要求我们“牢固树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20]10０多年来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特别是9０多年来中国共产党的历史经验证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是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们应牢固树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而不应有丝毫的怀疑和动摇。

三、马克思的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

马克思对自己的哲学思想有过多次论述，例如，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他批评旧唯物主义，把自己的哲学叫做“新唯物主义”。[21]新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对自己哲学的一种表述，表明他的哲学仍以唯物主义为基础，是不同于旧唯物主义的新唯物主义。

1868年，马克思在致库格曼的信中说：“我的阐述方法和黑格尔的不同，因为我是唯物主义者，黑格尔是唯心主义者。”[22]同年，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信中说：“当我们真正观察和思考的时候，我们永远也不能脱离唯物主义。”[23]1873年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第2版跋中谈到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时说：“在那里我说明了我的方法的唯物主义基础。”[24]马克思的这些论述，充分说明他的哲学是唯物主义哲学，他的哲学以唯物主义为基础。马克思还谈道，他的哲学包括辩证法在内。他说：“我的辩证方法，从根本上来说，不仅和黑格尔的辩证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尔看来，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转为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我的看法则相反，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25]在这里，马克思说明他的辩证法与黑格尔的辩证法根本不同：黑格尔的辩证法认为观念或思维是现实世界的创造主，是唯心主义辩证法；而他的辩证法则相反，他认为观念的东西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即认为观念是人脑对物质的能动的反映，所以，他的辩证法，是唯物主义辩证法。马克思批判了黑格尔辩证法神秘的方面，吸取其合理的内核，把黑格尔唯心主义的辩证法颠倒过来，改造成唯物辩证法。

马克思的以上论述，说明他的哲学既坚持唯物主义，又坚持辩证法。所以，马克思哲学就是辩证唯物主义。马克思的确没有说过他的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他并没有用辩证唯物主义来命名自己的哲学；但是他的论述充分说明，他的哲学是既坚持唯物主义，又坚持辩证法，是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的统一的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因而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确切表达。辩证唯物主义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内在地包含历史唯物主义，创立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在哲学上的伟大贡献。所以，马克思的哲学也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不同于旧唯物主义，它高度重视实践的作用，重视主体能动性，重视改变世界。所以辩证唯物主义内在地包含着实践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区别于旧唯物主义的一个重要特点，实践唯物主义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

四、马克思通过两次批判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

马克思新世界观的创立，经过了两次批判。马克思在大学期间，在哲学上接受的是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思想。他经过两次批判，改造了唯心主义辩证法的世界观，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第一次批判，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唯心主义的批判。19世纪3０年代末4０年代初，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在德国兴起，极大地震撼了德国哲学界，马克思、恩格斯也受到了极大影响。他们很快接受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并运用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批判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这期间，马克思积极投身于《莱茵报》等实际活动中。由于现实生活和社会实践的影响，马克思开始认识到物质因素和利益问题对社会生活的重要作用，也促进了他在世界观上由唯心主义转向唯物主义。同时，他们又批判了黑格尔辩证法神秘的方面，吸取了黑格尔辩证法中的合理因素，使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结合，形成了初步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这次批判，表现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及其《导言》和《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著作中。第二次批判，是对旧唯物主义的批判。第一次批判是第二次批判的基础和前提。第一次批判确立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但这时马克思接受的唯物主义，还是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他的思想中还存在着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遗迹和旧唯物主义的影响。于是马克思又对旧唯物主义进行批判。旧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在内，主要有三个缺点：一是形而上学性；二是直观性；三是不彻底性。

马克思首先运用辩证法批判旧唯物主义的形而上学思想。如批判旧唯物主义只是从客体的方面去理解对象、现实、感性，而没有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忽视主体能动性；只看到环境和教育起改变作用，而没有看到环境是由人来改变的，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等缺点。其次，马克思又运用辩证法批判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性。马克思说：“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26]这就是说，辩证法本身内在地要求付诸实践，要求发挥主体能动性，改变世界，要求将对象、现实、感性当作实践去理解，从主体方面去理解。重视革命实践的辩证法，不仅要求解释世界，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这样就有力地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直观性，确立了科学的实践观。科学实践观根本不同于旧唯物主义忽视实践、忽视主体能动性、忽视改变世界的直观的唯物主义。科学实践观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实践观，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从根本上不同于唯心主义的抽象的能动性。科学实践观的确立，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从根本上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等一切旧哲学。有人说，辩证唯物主义忽视实践的作用，因而是旧唯物主义。这种看法，完全是误解。最后，马克思又运用科学实践观，批判旧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旧唯物主义在自然观上是唯物主义，在社会历史观上则是唯心主义，所以，是半截子唯物主义，是不彻底的。其原因在于旧唯物主义不是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活动，而是直观地理解对象、现实、感性。马克思的科学实践观认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27]他运用唯物辩证法，对社会生活中的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相互关系作了唯物辩证的分析，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从而创立了唯物史观。唯物史观的创立，把唯心主义从“最后一个避难所”中驱逐出去，使社会历史观奠基于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使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成为彻底的唯物主义。所以，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它内在地包含着历史唯物主义或唯物史观。唯物史观是马克思运用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改造旧唯物主义而取得的伟大成果。马克思在批判了旧唯物主义的三大缺点，即克服了它的形而上学、直观性和不彻底性，把旧唯物主义改造为辩证唯物主义（包含实践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在内）的彻底的唯物主义，从而在哲学史上实现了一次彻底的革命，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马克思在哲学史上的这一革命的标志是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马克思、恩格斯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写作。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包含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主要是马克思的成果，恩格斯也协助马克思做了大量的工作。所以，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是马克思、恩格斯共同创立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过程，是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科学实践观和唯物史观的创立过程。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包括科学实践观和唯物史观，科学实践观与唯物史观是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科学实践观与唯物史观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创立时，首先确立的是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和科学实践观的基本观点，同时，创立了唯物史观或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理论体系。而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理论体系的建构则相对较迟。这是因为马克思在创立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基本观点后，忙于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没有顾得上去完成构建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理论体系的任务。后来，恩格斯在《反杜林论》、《自然辩证法》、《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等著作中，才系统建构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基本理论体系，从而建构了完整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体系。所以，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也做了重大贡献。

五、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充分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思想

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提纲》，闪耀着辩证唯物主义的光芒，是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体现。例如《提纲》强调应重视实践的作用，应把对象、现实、感性当作实践去理解，应重视主体能动作用，重视改变世界，就体现了辩证法批判的革命的本质，体现了辩证法重视革命实践、重视改变世界的思想。《提纲》既批评旧唯物主义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直观的形式去理解，强调还应把它们当作实践去理解，当作主体去理解，批评旧唯物主义只重视客体，忽视实践，忽视主体的片面性。《提纲》既批评旧唯物主义忽视主体能动方面的缺点，又批评唯心主义所发展的能动性是不知道现实的抽象的能动性。批评旧唯物主义只讲环境和教育的作用，忘记了环境是由人来改革的，而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深刻指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革命实践使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人的自我改变的统一，充分体现了环境和人在实践中的相互作用和辩证统一。指出对费尔巴哈所讲的世俗基础本身应当在自身中，从它的矛盾中去理解。从它自身的矛盾中去理解，并在实践中使之革命化，这也是辩证法的内在要求和体现。《提纲》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是对费尔巴哈把人理解为孤立的个体的固有的抽象物的形而上学思想的批评，强调应辩证地理解人的本质。《提纲》强调应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的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强调哲学不仅要解释世界，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所有这些都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思想。

六、对《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实践唯物主义的理解，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

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既批评了旧唯物主义只是从客体方面去理解对象、现实、感性，忽视实践、忽视主体能动性、忽视改变世界的缺点，又批评了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能动的方面，批评唯心主义忽视客体，不知道现实的感性活动本身的错误。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既坚持唯物主义，又重视实践、重视主体能动性、重视改变世界的哲学。在这个意义上说，可以说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是实践唯物主义，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既坚持唯物主义，又重视实践的哲学。这样就使马克思主义哲学既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又区别于唯心主义的旧哲学。这样理解实践唯物主义，是正确的，有意义的，有助于促进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深入研究。我们说辩证唯物主义包含实践唯物主义，正是这样理解的实践唯物主义。

但是人们对《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实践唯物主义有多种理解，有一些理解背离了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指导。例如其中有一种所谓的实践唯物主义认为：实践的观点是全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即实践首要论。这种观点把实践的观点作为全部马克思主义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那么辩证唯物主义关于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的观点就不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了。

这就背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唯物主义本质。这种观点只看到马克思在《提纲》中强调要把对象、现实、感性当作实践去理解，没有看到马克思是肯定旧唯物主义从客体方面去理解的，也没有看到马克思同时还批判唯心主义抽象发展了能动作用，没有看到马克思哲学的新唯物主义本质，因而夸大了实践的作用，贬低了唯物主义的作用。这种观点，实质上是实践一元论，显然是片面的、错误的。

第二种所谓的实践唯物主义是实践本体论。这种观点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实质就在于实现了从传统的物质本体论到实践本体论的转变，否认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问题和最高问题，认为实践是整个世界的本体，无视自然界的“优先地位”，这显然是荒谬的。持此观点的人认为物质本体论是马克思继承前人的成果，不是马克思创立的，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于前人之所在。他们认为，只有实践的观点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于前人之所在。实际上，实践的观点并非马克思的创造，实践范畴在马克思之前早已有不少哲学家使用过，实用主义哲学也很重视实践。所以，实践观点并非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其他哲学的独有的观点。马克思主义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及其他哲学的基本观点是科学实践观，而科学实践观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的实践观，是唯物主义的实践观。科学实践观以坚持物质本体论为前提，否认物质本体论，就从根本上背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唯物主义的本质。所以，否认物质本体论，搞实践本体论是根本错误的。

第三种所谓的实践唯物主义是实践人本主义，即超越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超越哲学。持此观点的学者把实践作为哲学的最高范畴，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变革的实质是从本体论的思维方式转变为实践的思维方式。本体论的思维方式追求终极本质，进而形成哲学的两极对立——唯物论和唯心论的对立。马克思主义哲学克服了本体论的思维方式，确立了实践的思维方式。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的秘密、变革的实质，恰恰就在于对唯物论和唯心论对立的超越。马克思明确地指出他的哲学是新唯物主义，并且尖锐地批判了唯心主义；而这种观点却硬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实质就在于对唯物论和唯心论的对立的超越，这是根本违背马克思的论述的，因而从根本上背离了马克思哲学新唯物主义的本质。这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严重歪曲，是完全错误的。

第四种所谓的实践唯物主义观点是实践核心论，即认为实践范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个体系的核心，或认为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观点。这种观点把实践范畴或实践的观点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整个体系的核心，实际上就是认为实践的观点是全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所以，实践核心论实际就是实践首要论，实质上都是突出实践，贬低物质本体论的实践一元论。

实践核心论在理论上的混乱，首先在于它把科学实践观与实践范畴或实践观混为一谈。马克思主义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和一切唯心主义的重要特点是科学实践观的创立，而科学实践观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实践观，是以唯物主义和辩证法为指导的实践观。如前所述，实践的观点或实践范畴并非马克思首创，在马克思之前，早已有许多哲学家使用过。在哲学思想上既有唯物主义的实践观，也有唯心主义的实践观。重视实践与具有实践观并非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点，实用主义也高度重视实践，并自称为实践哲学。单从具有实践观点来说，无法同实用主义划清界限。而且实用主义哲学就是以实践为核心。当代美国实用主义者莫利斯说：“对于实用主义者来说，人类行为肯定是他们所关注的核心论题”。[28]他所说的“行动”就是实践。可见，实用主义哲学就是以实践为核心。宣扬实践核心论无法与实用主义划清界限。也无法与南斯拉夫实践派哲学的实践核心论划清界限。

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等旧哲学的基本观点是科学实践观，而不是一般实践观点或实践范畴。科学实践观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实践观，是以唯物主义和辩证法为指导的实践观。科学实践观所说的实践，是人能动地改造世界的感性的物质活动。在科学实践观看来，实践既包括主体对客体的作用，又包括客体对主体的作用；既包括主体能动性，又包括客观规律性的作用；实践主体既是能动的，又是受动的；在实践中人既改变客体，同时客体又作用于主体，在主客体相互作用中也改变主体。对实践范畴，唯心主义不可能这样理解，旧唯物主义由于其形而上学观点的影响也不可能这样理解，只有辩证唯物主义才能这样理解。所以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既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又区别于唯心主义和一切旧哲学的关键之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旧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核心的观点。物质第一性固然是一切唯物主义包括旧唯物主义的共同主张，但辩证唯物主义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独有的特点。试问，世界上有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呢？没有，从来没有。离开辩证唯物主义的指导去理解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去理解实践唯物主义，去理解实践，就会歪曲马克思的科学实践观。例如，有的持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唯物主义的观点的学者认为，马克思说把对象、现实、感性“当作实践去理解”，实际上就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根据这种理解，他们对作为主客体相互作用的产物的价值，也只从主体方面去理解。认为主体是价值原，价值产生于主体对客体的实际作用，价值是一种主体性的内容，价值问题本质上是一个关于主体、人的问题，价值事实是主体性事实，而不是客体性事实等等。这种观点认为价值仅仅是由主体、人决定的，价值仅仅是一种主体性，从根本上否认客体对主体的作用。这种所谓的实践唯物主义观点，是一种唯主体论的单极思维，是片面的。这种观点从根本上说，其失误就在于背离了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指导，夸大了实践活动中主体、主体性的作用，忽视了客体的作用，从而陷入了片面性。由此可见，离开辩证唯物主义去理解实践，必然会陷于谬误。

从以上分析来看，我国哲学界对实践唯物主义的理解分歧很大。有一些学者对实践唯物主义的理解是正确的，即认为实践唯物主义是既坚持唯物主义又重视实践的哲学，是重视实践、重视主体能动性、重视改变世界的唯物主义哲学。实践唯物主义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重要特点。另一些学者的观点则失之偏颇。如有些人把实践唯物主义理解为实践首要论、实践本体论、超越唯物论与唯心论对立的实践人本主义、实践核心论等等。这些观点是目前国内影响最大的几种实践唯物主义观点。这些观点夸大了实践的作用，贬低了唯物主义，只讲主体能动性，忽视客体的作用，陷入实践一元论，陷入唯主体论的单极思维，陷入片面性，背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唯物主义的本质，在理论上产生了混乱。而有些学者说实践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确切表述，他们所说的实践唯物主义正是实践首要论、实践核心论、实践本体论等观点的实践唯物主义。这些观点理论上严重混乱，自身并不是一种严整的理论。用这样混乱的理论，怎么能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作出确切的表述呢？只有辩证唯物主义才是完备的、严密的、严整的世界观，才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确切表述。

主要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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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０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0０页。

[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78-579页。

[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13页。

[24][25][2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10、111-112、112页。

[28][美]莫利斯：《美国哲学中的实用主义运动》，197０年英文版，转引自刘放桐等编著：《现代西方哲学》（修订本）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9０年，第274页。

（责任编辑：常山客）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意义和本体论（11BKS036）资助成果。

OntheViewofWorldofDialecticalMaterialismandMarx'sNewWorldView

WuXiaoming

Abstract:JudgingfromtheelaborationofLenin,DeXiaopingandMaxhimself,thephilosophyofMaxisdialectic’snewworldviewistheworldviewofdialecticalmaterialism.MaxremoldsmysteriousdialecticsofHegel’sidealismandFeuerbach’soldmaterialismintodialecticalmaterialism,inwhichprocessMaxcreatedscientificviewofpracticeandhistoricalmaterialism.Therefore,

dialecticalmaterialismcontainsbothhistoricalmaterialismandpracticalmaterialism.Max’sThesesonFeuerbachfullydemonstratestheideasofdialecticalmaterialism.TheunderstandingofThesesonFeuerbachandpracticalmaterialismmustbebasedondialecticalmaterialism.AnyderivationfromdialecticalmaterialismtounderstandtheessenceofMax’sphilosophicalinnovationwilldefinitelyresultinchaos.

Keywords:Marx’snewworldview;dialecticalmaterialism;historicalmaterialism;practicalmaterialism;ThesesonFeuerb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