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传奇《千金记》对《史记》的艺术化改编特色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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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明传奇《千金记》对《史记》的艺术化改编特色

余杰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摘要:沈采的明传奇《千金记》取材自《史记.淮阴侯韩信列传》、《史记.项羽本纪》、《史记.高祖本纪》以及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明传奇《千金记》在对《史记》[1]的艺术化改编过程中既有对于《史记》的思想内涵上的继承与突破,其突破之处在于其剧作中蕴含了对明人潜意识中这种“平民意识中的皇权至上思想”的深刻揭露与全新表达,又有从戏剧本体出发而显露出的其艺术价值方面的创新式表达,其具体内容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情节内容及结构的合理化联想与重构。二、人物心理的递进式描摹。三、声腔风格的多样化呈现。从明传奇《千金记》对《史记》以及元杂剧的艺术化改编过程来看,我们能够发现《史记》与戏曲之间的艺术兼容性都无比巨大,这就给了其二者之间的改编、继承与创新以很大的空间,“史记戏”无疑就成为了打破与联通这两者的桥梁,通过对这两者间艺术化改编过程中其特色的详细分析,以求得整体把握史传文学向戏剧文学以及舞台艺术转化的新时代特点与全新转化途径,从而探索出一条符合当今时代特点的“史记戏”改编的全新道路,以此为了戏曲的不断繁荣而努力。

关键词:史记戏;明传奇《千金记》;《史记》;艺术化改编;改编特色

“史记戏”的概念尚未有定论[2],但依笔者所见,“史记戏”就是指以《史记》中的人物故事为题材而创作的一种历史题材的戏剧的总称,其依旧是处于历史剧的范畴之内。《千金记》[3]是明代传奇剧作家沈采所创作的一部传奇,其中的人物形象与故事情节以及思想内涵主要取材于《史记.淮阴侯韩信列传》、《史记.项羽本纪》、《史记.高祖本纪》,以及适当的借鉴了元代金仁杰所撰写的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4]。《史记》一书作为我国首部纪传体通史和传记文学,其在中国史学和文学方面都取得了不朽的成就,它以广阔的历史内容和深邃的思想境界,为后世文学源源不断地提供素材,成为了艺术资源的宝库。[5]《史记》中的人物个性鲜明,语言简洁精当,故事矛盾激烈,明传奇《千金记》即脱胎于此。从故事情节来看,其具体内容是:秦朝末年,淮阴世胄韩信胸怀韬略却沉潦下层。一日偶得两仙人所赠宝剑兵书,归家刻苦练习与苦读。韩信自幼家贫,以在河边钓鱼谋生。有漂母因可怜他而送饭给他充饥。淮阴屠中少年有侮辱他的人说:“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便出其胯下,人皆笑,以为他胆怯。后项梁渡淮,信投奔项梁,梁败,又投奔项羽,羽不予重用,又投奔汉王刘邦,被拜为大将军,在楚汉战争中,为汉刘邦建功立业,终于打败楚霸王项羽。韩信先后被封为齐王、楚王。后有人告韩信谋反,赦为淮阴侯,终为吕后所斩。

一、思想内涵的继承与突破

明传奇《千金记》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思想内涵也绝大部分取材于《史记》,《史记》中这些深刻的思想内涵既承袭了司马迁人格中光辉的一面又通过这部著作将其中所蕴含的实录精神、批判精神、侠义精神、悲剧精神[6]等精神内核流传于后世,其给世人留下了一笔丰厚的精神遗产,明传奇《千金记》就是众多接受者当中的一个。但是明传奇《千金记》中却体现出了超出《史记》中已知思想内涵的部分,即《千金记》中的“平民意识中的皇权至上思想”。此种思想的出现来源于明代的剧作家们通过一种非常平民化的视角对历史兴亡、朝代更替以及其中所涌现出的众多历史上的英雄人物进行全方位、立体化的既全面又详细的整体关照与个人评价,这种关照与评价时常带有剧作家们非常鲜明的主观意识,这种主观意识来源于《史记》中已有的思想内涵和剧作家们身上不可抹去的鲜明时代特征,剧作家们将这种主观意识投射于自己的戏剧作品之中,因此,这种“平民意识中的皇权至上思想”就成为了超越《史记》中精神内核的独特存在。从明传奇《千金记》中的具体内容来看,这种“平民意识中的皇权至上思想”主要体现在剧作的第二十五出《保奏》当中,此出中所呈现出的故事情节整体风貌与《史记》所载史实相比差异较大,现将《史记》所载原文与本出中故事情节做一一比对,我们可以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主要体现在这三个方面:一、叙述对象的转变。本出中讲述的是萧何向刘邦推荐韩信的故事,《史记》中所载是韩信直接面见刘邦,对其阐述自己对楚汉之战的战略远见,因此而打动刘邦,之后拜为大将军,但剧中着重表现了宫闱警备森严,韩信的一切言论皆由陈平向刘邦代为传达。二、心理对抗的过程省略。据《史记》记载,刘邦对萧何的推荐始终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经过萧何以欲争天下必用韩信为由而据理力争,刘邦最终才决定筑坛拜将,封韩信为大将军,但剧中将这种过程完全省略了。三、据《史记》记载可知,其中未写刘邦被封为汉王时的封国中军队的实际军容军纪如何,但从大量的将领脱离汉军逃亡的实际情况来看,不难推测,当时的军中汉军军心不稳、军纪松弛的情况应该是较为真实的情况,而从剧中本出的描写中来看剧作家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描写,汉军由此而被描写成为了一支军纪严明、能征善战的部队。剧作家的这种刻意而为之的行为明显是为了提高刘邦的地位,突出其日后作为汉朝开国君主的帝王之尊。其身份与地位要求刘邦深居简出,时刻保持与一般臣子的距离,以及必须具备卓越的治国才能,有超凡的识人本领与用人智慧。综上所述,剧作中刻意安排的这些情节实则用心良苦,其中写萧何举荐韩信时陈平的代为传达,并且立即就得到了刘邦的批准正是这些要求的最为直接的体现,由此,这个被戏剧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体现出了刘邦的威严、神圣、神秘的个性、品性与特征,但这自然与中原逐鹿时代刘邦的真实面貌相去甚远,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皇权在明代人心中的地位、份量与重要性,由此,我们可以窥见根植于明人潜意识中的这种“平民意识中的皇权至上思想”。综上所述,本剧中的刘邦实际是明人心目中完全皇权化了与被美化了的汉高祖刘邦的形象。

二、艺术价值的创新式表达

(一)情节内容及结构的合理化联想与重构

明传奇《千金记》取材于《史记.淮阴侯韩信列传》、《史记.项羽本纪》、《史记.高祖本纪》以及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因此,明传奇《千金记》中采取的是三线并行的叙事结构,即“双生一旦”的基本叙事结构,“双生”是指韩信与项羽,剧作者基本遵从了《史记》中的相关记载,但仍有部分内容属于无从可考证的内容,或者是基于史实的合理化联想;“一旦”是指高氏,剧中高氏的这一条叙事线是剧作者基于史实与现实当中的实际经历的合理化联想,《史记》对其并未过多记载,剧中的相关故事情节皆无从考证。简而言之,剧作者基于此种三线叙事结构对剧中具体的故事情节进行了合理化的联想与重构,并且以韩信的故事线为主线,项羽的故事线为副线,高氏的故事线穿插其中,起到推动剧情的发展、调剂剧中冷热场面、突出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增加戏剧的趣味性、迎合普通民众的心理需求等作用。“三线叙事结构”中与每部分相对应主人公的具体行动过程在明传奇《千金记》中的每一出标题中的具体体现如下:

(生)“韩信”故事的发展脉络:《遇仙》-《抱怨》-《推食》-《受辱》-《宵征》-《投阃》-《夜宴》-《思汉》-《谒相》-《延烧》-《坐仓》-《怀刑》-《免死》-《北追》-《保奏》-《登拜》-《定谋》-《破赵》-《延访》-《囊沙》-《游说》-《楚歌》-《解散》-《设伏》-《鏖战》-《问津》-《灭项》-《封王》-《饯别》-《释怨》-《报德》-《荣归》。(故事发展的此脉络多出自于《淮阴侯韩信列传》、《高祖本纪》、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

(生)“项羽”故事的发展脉络:《励兵》-《招集》-《入关》-《会宴》-《夜宴》-《代谢》-《救齐》-《楚歌》-《解散》-《别姬》-《鏖战》-《问津》-《灭项》。(故事发展的此脉络多出自于《项羽本纪》。)

(旦)“高氏”故事的发展脉络:《省女》-《抱怨》-《受骗》-《起盗》-《漏贼》-《讹传》-《佳音》-《通报》-《荣归》。《起盗》、《预防》、《游仙》、《仰役》这四出皆未涉及以上三个主要人物。

通过结合剧中的具体情节而言,其中情节内容及结构的合理化联想与重构做的比较好的地方有以下几处:一、安排高氏这一条副线,其作用明显,效果显著,上文已提及。二、剧中将《史记》中记载的“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汉,未得知名,为连敖,坐法当斩……上拜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这一段中的几句话作了想像性的释意,并将其写成了第十八出《延烧》、第十九出《坐仓》、第二十出《怀刑》、第二十一出《免死》。第二十二出《北追》是剧作者根据《史记》中刘邦与萧何的“上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这两句对话敷衍而成,剧作家对其做了合理的联想,因此使剧中人物形象变的更加栩栩如生,人物性格鲜明,较能激发起人们对于英雄人物的同情与关切,此出中较多借鉴于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这也是流传于昆曲舞台上的经典剧目。剧作家通过想像性的释意对韩信的遭遇作了合理的连接。剧作家由“连廒”和“敖仓”中的一字之同而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物连接起来,认为“连廒”就是管理“敖仓粟”的都仓官,并进而把韩信“坐法”解释为所管仓廪被烧,从而演化出本剧以下一系列的戏剧情节。这也许只是一种“想当然耳”,但是我们不能不佩服剧作家把本无联系的对象联系起来的本领。

(二)人物心理的递进式描摹

明传奇《千金记》对《史记》的艺术化改编过程中,其艺术价值的彰显突出表现在对剧中人物心理及其发展过程中的多层次渐进式的特点的整体把握与较为准确、深入的细腻描摹上。具体而言,结合剧中第十六出《思汉》来看,本出写的是韩信欲去楚就汉,但始终拿不定主意的摇摆不定的心理变化,剧中开场由韩信的埋怨自叹作始,其言:“故乡千里,不见玉人憔悴。从戍多时,取一将嗟吁难遂。”继而作了择主而事的决定,内心却又充满了难以摆脱的矛盾;之后在与张良交谈的过程中,他渐渐解开谜团,克服矛盾,终于跨出了去楚就汉的最后一步,剧作家深入挖掘了韩信每一步行动当中的心理变化,并以此作为行动的心理基础,因而从观众与读者的视角来看,这种行为变化的逻辑与原因及心理基础都极富说服力。除此之外,明传奇《千金记》第二十二出《北追》中对于韩信出走—重返过程中心理活动的描写也相当的细腻。

(三)声腔风格的多样化呈现

明传奇《千金记》的声腔风格的多样化呈现主要体现在第二十二出《北追》当中,此出在声腔的运用上别具一格。它承袭了元曲,为北调,即明代沈宠绥所说:“南词中每带北调一折”,这与昆山腔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应该是本出中过多的借鉴了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中数个宫调与曲牌才能够达到的效果,剧作家的这种借鉴匠心独运,使传奇的声腔与语言呈现出了无以伦比的崭新风貌,大大增强了传奇的审美价值与艺术价值,这种恰到好处的北调运用无论是从塑造人物形象、更好的抒发人物情感,还是给传奇创作赋予全新的风貌,其价值都是毋庸置疑的,值得借鉴。经笔者研究发现,明传奇《千金记》中第二十二出《北追》与第二十六出《登拜》对于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的这几处唱词做了恰到好处的引用,其宫调与曲牌的名称分别为如下内容:

【双调.新水令】、【驻马听】、【沉醉东风】、【雁儿落】、【得胜令】、【挂玉钩】、【川拨棹】、【七弟兄】、【梅花酒】、【收江南】。第二十六出《登拜》:【中吕.粉蝶儿】、【十二月】、【尧民歌】。明传奇《千金记》中对于元杂剧《萧何月夜追韩信》中这些唱词的引用大大加强了戏剧中声腔风格的多样化呈现,其极大程度上提高了观众审美体验。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代伟.明传奇史记戏研究[D].陕西理工学院,2016.

[3]沈采.千金记(毛晋.六十种曲)[M].北京:中华书局,1958.

[4]隋树森.元曲选外编[M].北京:中华书局,1959.

[5]代伟,李真真.论明传奇《千金记》对《史记》的接受与发展[J].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

[6]李长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M].北京:三联书店,1984.

作者简介:

余杰(1997.3—)汉族,籍贯:江苏宿迁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21级在读研究生,硕士学位,专业:戏剧与影视学,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

江苏省徐州市铜山新区上海路101号,余杰(收),电话:18852175720.

基金资助:江苏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二十五史戏曲史料整理与研究”(2022XKT12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