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的第一个观点就是:大多数的"社会学语言"与主旨或思想的复杂性是不相关的。我认为它几乎完全是用来建立自我的学术需求的。我这样写,是想告诉读者我经常这样认为,而我经常确定这些读者对此并无了解。"我知道某件事情,它是那么难,只有当你学会我这种难学的语言,你才能理解它。同时,你仅仅是一个撰稿人,一个门外汉,或是其他不成熟的类型。"
(2)要回答第二个问题,我们必须根据作家自己的想法和他讲话的声音来区别展现社会科学研究的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产生于这样一种思想:他是这样一个人,可以大声叫喊、轻声低语或暗自发笑,但他总是在那儿;他是哪种人也很明显;无论是自信还是神经过敏,直截了当还是曲折委婉,他都是经验和推理的核心。现在他发现了某种东西,并向我们讲述这种东西是如何被发现的。这就是可获得的最好的英语说明背后的声音。
另一种表述研究的方式是不用任何人的任何声音。这种写作根本就不是一种"声音",它是一种自动的音响,是一篇由机器制作的乏味文章,十分空洞,并不像它所矫饰的那样值得注意:这不仅仅是非个人的声音,它还是一种矫饰的非个人化。政府公告有时就是以这种方式写作的。商业信函,还有许多社会科学方面的文章也是如此。任何不能想象为个人演讲的写作一一或许某些真正的大文体家不包括在内一一都不是一种好的写作。
(3)但最后的问题是,谁来听这个声音?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也可以导致风格的不同。对于任何一位作家,牢记他的受众是什么类型的人,并且真正地为他们所想,是非常重要的。这些问题并不容易:要很好地回答它们,需要你对自己定位以及对读者的了解。写作的目的就是要引起阅读,但是由谁来读呢?
我的同事L•特里林已经提出一个答案,并且允许我在此转述。你要假定被邀请去做一个你所熟知的主题的讲演,你的听众是来自一流大学各个院系的老师和同学,还有来自附近一个城市的各色各样的感兴趣者。假设这样一群听众在你面前,他们都有权利了解,假设你也想让他们知道,那么现在开始写作。
对于社会科学家来说,在写作时有四种大致可能。如果他承认自己是一个代言人,并且假设他对我上面所指出的那些公众讲演,他会试着写具有可读性的散文。如果他假定自己是代言人,但是对受众的情况,却不甚了解,那就很容易写出一些难以理解的胡言乱语。这样的人最好还是谨慎些。如果他自认不是代言人,而是非个人话语的代表,那么如果他找到一群公众,它也极可能是一群教徒。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代言人,他就找不到任何公众,只能孤单地面对无人保留的记录讲上几句,因此,我想我们必须承认,他是一台标准化文体的制造机:在空旷大厅中回荡的自动音响。这令人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卡夫卡的小说中一样,情况应是:我们一直在讨论理性的边界。
深刻和冗词之间的界限常常是很微妙的,甚至是很危险的,如惠特曼的小诗所写的那样,一些人开始研究时迈出的第一步,就使得他们如此愉悦而敬畏,以致儿乎不想再继续下去,没有人否认这种神奇的魔力。语言本身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世界,但是,当我们卷入那个世界时,一定不要将初始的迷惘与已完成的结论的深刻性相混淆。作为学术共同体的一员,你应该把自己当作一种真正伟大语言的代表,你应该期望并且要求自己在讲演和写作中,努力运用文明人措辞。
最后一点,是关于写作和思考之间的相互作用。如果你只根据莱欣巴赫所谓的"发现的情境"来进行写作,那么你只能被少数人所理解,而且你在陈述时往往会非常主观。要是你的思考内容较为客观,你必须在介绍的情境中研究。首先,你向自己展示你的思考,这通常被称为"清晰地思考",然后,当你感到它已经很有条理的时候,将它介绍给别人――这样,你常常会发现其实还没有使它条理化。这时候,你就处在"介绍的情境"中。有时你会注意到,当你试图介绍你的思想时,会对它做些修改一一不仅修改要陈述思想的形式,而且还修改其中的内容。在"介绍情境"中从事研究时,你会获得新的想法。总而言之,它会因为具有更多的社会客观性,而变成一种不同于初始情境的处于更高层次的发现情境。同样,你无法将思考的方式与写作的方式分开。你必须往返于这两种情境下,而且无论何时,你最好知道你可能会去哪儿。
六
根据我说的这些内容,你能体会到,实际上不存在"开始从事某项计划";你已经在"研究"了,或是通过个人性情、学术档案、浏览后所作的笔记,或是通过有目标的努力。循着这种生活和研究方式,你将总能拥有许多你想继续深入研究的论题。一旦你选定了一个"突破点",你会试着运用全部学术档案,你在图书馆的阅读,你的谈话以及对人的选择,所有这些都服务于你的这个论题或主旨。你着手建立一个包含所有与目前研究有关的关键要素的小世界,以系统方法将每一个要素都放在它应有的位置上,并且围绕这个小世界中每一部分的发展,不断重新调整研究框架。只有身居这样精心构筑的世界中时,你才能知道什么是必需的:思想、事实、思想、数字、思想。
这样一来,你将有所发现和描述,设定一些类型来对你的发现结果加以排序,通过按名称区分条目来提炼和组织自己的经验。这种对顺序的探索,会使你寻觅模式和趋势,去发现或许典型的、有因果的关系。总之,你会去探索自己所遇见事物的意义,去探索那些可被认为是其他不可见事物的可见表征的东西。你会列出一份包含与所有你想理解的内容有关的事物的清单;然后,删繁就简,余其肯綮,接下来,将这些条目谨慎而系统地组织起来,使其互相关联,形成一种研究模型。至此,你就能将这个模型和你欲解释的事物比照。这一模型有时颇具效力,但有时也不能奏效。